三月的霍林郭勒,冬天仍不肯轻易退场。清晨推窗,竟见细碎的雪花簌簌而落,像一场迟到的告别,又似春天的一场犹豫。
这雪下得极轻,极静。不似隆冬时的暴烈,倒像是谁在天上筛了一把碎玉,疏疏落落地撒向人间。它们飘过灰褐的枝桠,掠过尚未返青的草甸,最终伏在街巷的角落,化作一层薄薄的湿润。远处的罕山裹在朦胧的雪雾里,轮廓模糊,仿佛一幅未干的水墨画。
街上的行人裹紧羽绒服,低头匆匆赶路。雪粒钻进衣领,凉丝丝的,却也不恼人。孩子们倒是欢喜,伸出舌头去接雪花,可惜还未尝出味道,那雪便消融了。一辆老旧的公交车碾过积雪的路面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,像在咀嚼这个季节最后的寒意。
春雪是温柔的,却也是固执的。它明知自己存不住,偏要落下来,给枯黄的草原补一层短暂的白。牧人的马蹄踏过雪泥,溅起的不是尘土,而是冬与春交错的印记。偶尔有麻雀从电线上扑棱棱飞起,抖落的雪末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转瞬即逝。
到了午后,雪渐渐停了。云层裂开缝隙,漏下几缕孱弱的阳光。屋顶的积雪开始消融,水滴沿着檐角坠落,敲打出清脆的节奏。巷子里的老人们说,这是“雪哭”——冬的眼泪流干了,春才能站稳脚跟。
夜幕降临时,气温骤跌。白日的雪水重新凝结成冰,在路灯下泛着幽蓝的光。但我知道,这不过是冬天最后的虚张声势。因为土壤深处,草根早已蠢蠢欲动;而风里隐约的潮湿,正悄悄酝酿着草原的四月。
霍林郭勒的春雪,是一场温柔的抵抗。它不宣告胜利,只默默退场,把季节的权杖,交给即将破土的绿意。
作者:扎哈淖尔煤业公司聂清明